粉黛（番外二）
自从程平跟他爹妈把事儿说破之后，他们家几年都没让李柏奚进门。
不仅如此，他爹妈始终没放弃过给他相亲，更有甚者，还怂恿他弟来敲边鼓：“哥，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啊？”
程平当场暴怒。
他弟今年十二岁，还在读小学。
怎么能把小朋友扯进来！
程平暴怒之下，直接领着弟弟进了家门：“看好了，那边坐着打游戏的那个，就是你嫂子。”
李柏奚：“？”
弟弟在两分钟后就接受了嫂子是个男人的事实，却花了两小时才相信嫂子打游戏是真的菜。
“怎么会这么菜？我哥没教你吗？”被李柏奚带着又输了一把之后，弟弟不屑地撅起了嘴。
李柏奚暗中磨了磨牙，决定给这小学生上一堂人生之课，微笑道：“那你来指挥吧，你一定可以的。”
弟弟：“那行，你得听我话。”
十分钟后他们赢了。
李柏奚：“……”
李柏奚缓缓鼓掌：“基因，这就是基因的力量吧。”
弟弟很得意。
显然他得意过了头，将程平的保密要求完全抛在了脑后，回家对着爹妈吹嘘了一通光荣战绩。
当夜凌晨，程平和李柏奚同时被手机铃声惊醒。
他爹妈在那头边哭边骂：“花了那么多代价培养你，结果你自己长歪了；好不容易养大你弟弟，你还敢把他带歪？忘恩负义的东西……”
程平抬手就要把手机往墙上掼，被李柏奚拦住了。
李柏奚听着手机里断断续续传出的骂声，眉毛都不抬，笑着凑过去亲程平。
程平深吸一口气，调整了一下语气：“嗯嗯，对的对的，是是是。所以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呢？”
他爹妈静了足有十秒，再度爆发。
李柏奚将手机胡乱塞到枕头下面，翻身抱住了程平，跟他咬耳朵：“醒都醒了，干点别的吧。”
程平爹的怒吼声铿锵地穿破了枕头的壁垒，刺入他们耳膜：“当我治不了你？我明天就找媒体揭发你，跟你公开断绝关系，看你怎么混下去……”
程平的手机最终没能逃过被掼碎的命运。
“揭发我？他当我怕吗？我今天就把柜门拆了！”
“冷静！”李柏奚耐着性子给他分析，“你爸气昏头了，他们不会真的那么做的。最怕丢脸的就是他们自己。再说，你弟弟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提高班夏令营，还有那什么小提琴名家一对一辅导，哪个不是靠你出钱送礼？”
程平阴郁道：“离不开我，又瞧不起我。”
“唉，也许就是怕你脱离掌控，才更要加倍地贬低——不说这个了，反正你也早看清了。你弟弟也怪可怜的，活在那样的家里。”
“所以我才至今没跟他们断绝往来。怕弟弟被他们逼死。”
程平话说得绝情，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丝落寞。李柏奚看在眼里，也不知怎么安慰合适，胡乱揉了一把他的头毛：“最近度个假吧，见见我爹妈。”
李柏奚想让程平感受一下来自正常家长的关爱。
想得倒挺美，然而他哪有什么正常家长。
他爹欣然接待了程平，送了油画，开了藏酒，天南地北畅谈一通，接着就问他们打算何时公开。
“艺术，艺术就是讲故事！你们都是艺术工作者，一辈子藏着掖着，还有什么故事好讲？”
李柏奚：“……您还是接着喝吧。”
程平却眼神一动，似有所感。
大导演——也就是他后爹——则在饭桌上强烈表示反对。
“你老头子真这么说？他疯啦！小程还要演戏呢，现在这什么环境，以后被局限戏路了谁来负责？他来？”
大导演猛拍程平肩头：“不许听他的，听到没？”
然而程平在这些年做贼一般的日子里已经忍到了极限，面现憋屈之色。
“行了。”屠简女士发表意见，“你们就不能学学娱乐圈里那些资深基佬吗？大大方方走一起，被问起来是什么关系，就说是助理，管他们怎么想呢。”
程平：“？”
程平看看李柏奚。
李柏奚无奈道：“他们认识我啊，我说我是助理，有人信吗？化妆师还差不多，但我又放过话说永不回圈了……”
程平：“我们可以变通一下。”
几周后。
程平的片场照、活动照、接机照里，开始时不时闪现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。
程平在彻底转型演技派之后，早已舍弃了流量的身份。如今活得相当不食人间烟火，没有公关，没有热搜，几乎不经营粉丝。加上年纪渐长，曾经的狂热粉丝也都冷静或爬墙了，只剩个佛系养老圈。
但架不住他国民度高，该爆发的热议还是得爆。
有人罗列了一堆近期照片，用红色圈出了画面角落里某位无辜的李姓男子，问：“他俩为什么会走在一起？？？”
“这谁啊？”
“李柏奚？是那个号称当代艺术界颜值天花板的画家吗？”
“什么情况？没听说有什么合作啊，怎么一直同框？”
某粉丝冒泡了：“是这样的，我们粉丝群里已经热议好久了，前几天接机的时候我就壮胆问了一句。程哥说，那是他替补助理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替补？助理？”
“这位哥以为我们不知道李柏奚是谁吗？？？”
粉丝：“我们听了一脸懵逼啊，就去看李柏奚。结果李柏奚还真敢认，小跑过来说了句：‘老板，我来。’就把他行李箱接过去了！然后程哥哼了一声：‘下次早点接。’”
社交媒体炸了。
冲在最前线的是新生代力量：“没人敢先嗑？我先来！我同意这门亲事！”
第二波是冷笑的老狗：“小朋友们，该不会以为自己发现了新大陆吧？是时候给你们补补课了。”
随着尘封多年的八卦越抛越多，有营销号开始串起时间线，总结出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：
俏丽化妆师倒追影帝，满腔深情爱而不得，内心黑化决定给他下药，却被意外发现，众叛亲离，万人唾骂，最后被赶出剧组黯然远去。
离开渣攻之后，俏丽化妆师抹干眼泪，在流浪中重拾绘画，摇身一变成了知名艺术家。而渣攻直到这时才发现他身上隐藏的光环，开始追妻火葬场……
有人看到此处，怒斥道：“追妻，他就是这么追妻的吗？当众给李柏奚难堪？然后李柏奚还上赶着赔笑脸给他提行李？！”
有人回复：“所以说渣攻贱受天生一对啊。”
转眼间连文都写出来了。
直到一个后排吃瓜群众弱弱地提出一句：“请问，当初录音里的那句‘让程平把数字减一减’，是让他当0的意思吗？”
沉默。
沉默是今晚的社交媒体。
“……艹，我不信。”
这一夜，这片瓜田分裂出了无数个小战场。
有人在吵当年孰是孰非。
有人在吵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。
还有人在吵谁是1——此处战况最为激烈。
当然，正主是不会给出任何回应的。
程平早就连社交媒体都弃了。李柏奚的账号倒是一直有更新，但透着一股子机器人的味道，平均一年发一条，通常用于通知画展时间。
不甘心的吃瓜群众，只好在他最新一条宣传画展的微博底下盖高楼。
“画谁？程平吗？”
“老子算是开了眼了，程平的助理还会开画展。”
“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，只是好朋友开玩笑啊！画家有自己的缪斯很正常好吗，你们搞这么大场面，人家以后不来往了怎么办！”
“对啊，不来往了我们还怎么嗑？”
“卧槽，就下个月，这艺术馆就在我家旁边！我决定去蹭个开幕酒会，有什么问题要我带到吗？”
李柏奚被助理提醒，看见了最后这条评论的一部分回复。
助理愁眉苦脸：“老师，要不然这次取消提问环节吧。或者咱们增加一条规定，有邀请函才能提问？回头要是真有个小姑娘举手问你程平的数字减没减，可怎么办啊？”
李柏奚嗤笑：“你也太小瞧我了。我不想听见的问题，用喇叭我也听不见。”
画展当日，人山人海。
主办方不得不开启限流，导致大门外挤了一堆人，犹如没买到演唱会门票的小可怜，一排排地蹲着聊天。
李柏奚他爹不知从何处听来了这个笑话，特地发来慰问函：“我说的没错吧？故事，故事永远是最吸引人的，你赶紧酝酿一下，等下把你们情史抖落出来。”
李柏奚：“？”
李柏奚只字未提程平，也没有如群众所愿，展出一张程平的肖像。
或许是顾及现场的高雅气氛，开幕酒会上并没有人提出奇怪的问题。等他正常做完演讲，端着酒杯走向嘉宾，才看到有几个姑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，不时偷瞄他一眼。
见他朝自己的方向走来，她们的语速陡然提高，似乎在激烈地争论什么。
李柏奚想装作没看见，微笑路过这个阴谋现场，然而来不及了。
她们似乎在最后一刻达成共识，将一个满脸通红的妹子推了出来。
李柏奚：“。”
妹子：“李……李老师。”
李柏奚只好微笑着问：“有什么关于作品的问题吗？”
妹子深吸一口气，突然连珠炮般蹦了出来：“您独树1帜的画风、别具1格的作品，真让人1见倾心。祝您1帆风顺，1往无前。”
李柏奚：“…………”
几个妹子搞完事，像是约好一般立即转身，脚底抹油准备开溜。
李柏奚按住了说话的那人：“等等。”
妹子有点后怕，战战兢兢回身看着他。
李柏奚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她：“1言为定。”
程平的爹妈好久没联系他了。
倒是弟弟高兴地打来电话：“我同学说我嫂子很厉害，还想求签名。”
出柜之事就此落下帷幕。程平心知上天待他不薄，自己这些年来的砥砺精进没有白费，换来了观众的认可和宽容。他已经收到了最好的结果，不能奢求更多。
但他心里还是有个隐秘的遗憾。
一天，他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：“你说咱家这一墙我的肖像，什么时候才能展出啊？”
李柏奚：“不展出。”
程平：“？”
李柏奚笑道：“我爸这人还是短视，光顾着博一时眼球，不知道好故事要怎么讲。”
他看着程平：“真正的开头，应该是在我俩都寿终正寝之后，一个年轻人从箱底翻出一叠尘封的、从未展出的画。”
他贴着程平，声音越来越低，最后变成了耳语：“故事太短，我要让你成为传说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