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全职】灰光（全员粮食向）11
【十一】
比赛前夕的聚餐也不敢吃到太晚，碰杯喊了句“旗开得胜”之后，众人就上大巴回酒店了。
叶秋搭便车坐在叶修旁边，听着四周其他人的聊天声，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。
车开到半路，叶秋突然说：“你回头有空跟老爸视频一下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他这两天守在电视前等着看你为国争光，结果看到的节目画面全是我在冒充。老头挺担心的，问了两次你是不是还活着。”
“……”
叶修忍不住笑了起来：“他这脑洞可以啊。”
“你还好意思笑。”叶秋没什么脾气地抱怨了一声。不过父母的态度转变，确实让他有几分感慨。当初那个一意孤行离家出走的少年，恐怕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吧？
叶秋犹豫几秒，还是问出了口：“以后，有什么打算吗？”
“哪方面的？”叶修明知故问。
“是接着打游戏，还是干点别的事？”叶秋却把话挑明了，“只要不是吃青春饭的行业，现在起步不算太晚，我也可以帮忙。”
说实话，看见父母对叶修这迟来的支持，叶秋内心深处是为他高兴的。隔行如隔山，他当时对叶修的工作了解有限，所以想法也很简单：既然不存在阻力了，又不差钱，那就接着玩好了，玩到天荒地老都没关系。
当不了主力了，还能当替补。彻底当不了选手了，还有教练解说等等一串位置嘛。就拿这个领队来说，不上场，就在幕后出出点子，这差事不也挺美吗？
但现在呢，他开始觉得如果叶修像当时选择的那样，彻底告别荣耀回家，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，未尝不是一个更仁慈的选择。
“你已经拿到了所有能拿的荣誉，还不够吗？”叶秋低声问，“往后终归是要走下坡路的，少了胜利，乐趣也会打折扣吧？就算换去别的位置……曾经沧海难为水，只能看着而不能上场，你真的会开心吗？”
虽然这样说着，他却又隐约觉得，自己出口的每一个字，叶修早就想到了。
而叶修却回答：“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叶秋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，这是在比赛前夕动摇军心啊。他赶紧亡羊补牢：“也对，先专心打完这场，世界荣誉可还没拿过。”
“小场面，手到擒来。”叶修顺着说了一句，听上去完全不走心。
叶秋无奈地笑笑。
即使看清了一切，这家伙八成还是不会离开。就算离开了，也会有各种牵挂让他回来。无论以何种身份，他恐怕会一直待到关服前一秒吧。
第二天，比赛日。
列兹格隆特体育馆正门口，陶轩站在检票入场的队伍里，扭头望着广场上飘扬的某一张巨幅海报。
一枪穿云平举着荒火与碎霜，冲在最前列。他的身侧是肩扛重炮长发翻飞的沐雨橙风。不过，角色那万年不变的默认面容却换成了周泽楷和苏沐橙的脸。
放在国际上，论知名度大家半斤八两，所以海报主要考虑美感，俊男靓女放前排。在他们旁边，排列着一个个陶轩无比熟悉的角色：夜雨声烦、王不留行、风城烟雨、百花缭乱……
在队列左侧，一叶之秋纵身跃起，手中却邪寒光逼人，仿佛要刺破画面。
是孙翔啊。
明明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组合，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适应了的搭配，陶轩居然依旧没看习惯。看见一叶之秋，脑中总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张脸——从荣耀的最初开始，看了那么多年的脸。
那张脸没出现在海报上，那个浑身上下花红柳绿混搭风的角色也不再现身，倒是给官方美工省了一个大麻烦。
陶轩收回目光，跟着队伍走进了观众席。
他是主办方的工作人员，想弄到一张好一点的内部票还是很容易的。这一片区域邻近中央全息舞台，坐了不少像他这样的关系户，陶轩落座后四下一张望，甚至还看见了两个认识的同事。
“来给中国队加油吗？”那两个洋同事很是理解似的问道。他们只当陶轩是普通粉丝，自然想不到他跟中国队里的几个大佬还有点过往恩怨。
陶轩自己更不会提起，只是笑了笑：“是啊……”话音未落他就僵住了。
他在自己前面那排看见了两张大出意料之外的面孔。
吴雪峰……和叶修？
陶轩的第一反应是向后缩了缩——他可一点也不期待这种场合的重逢。然而事与愿违，只见吴雪峰偶然一转头，目光先是不经意地扫过他，紧接着就聚焦了回来：“咦？”
叶修也闻声转了过来：“咦？”
陶轩：“。”
三个人面面相觑，气氛霎时间尴尬到了极点。
最先救场的竟然是叶修。他撑起一个在陶轩看来无比陌生的商业假笑，开口道：“又见面了。”
“咳，是啊。”对着这两个人，陶轩一时间有些恍惚。他们上一次像这样聚首，是多少年前的事了？
仿佛还在昨日，三连冠达成，嘉世王朝建立，新装修的总部门口那锃亮的徽章傲然挂起。吴雪峰站在那徽章下与队友们拥抱告别，拍着叶修的肩说：“四连冠，就看你们了。”
“小场面，手到擒来。”叶修叼着烟笑道。
那时他们还很年轻，踌躇满志，意气风发，坚信着自己能创造的历史远不止于此。
陶轩强行从回忆中抽离出来：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，不需要去后台准备吗？”叶修作为候补，也是要登台亮相的。
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“叶修”目光躲闪了一下：“咳。”
叶秋也没想到看个比赛都能被当场抓包。一时半会儿他还能顶住，然而等到叶修本尊上了台，一切谎言不攻自破。与其等着陶轩发现异状，还不如坦白从宽。
“其实我是他弟弟。”叶秋对陶轩这人多少还是有点戒备，只说了这么一句，没提之前冒充的事儿，怕落人口实。
然而陶轩这一听，前情后果一串起来，还有什么不懂的。
陶轩：“……”他此刻深刻地意识到这几天不断百感交集的自己是何等憨憨。
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台词，最后干巴巴地说了句：“辛苦了。”
叶秋也是干笑。
观众席的灯光一排接着一排暗了下去，人群中最后几个迟到份子紧张地寻找着自己的座位。四周聊天声反而更闹腾了，兴奋的情绪悄然酝酿，大家都伸着脖子等开场。
叶秋趁机转回身去退出了对话，旁边的吴雪峰却还一句话都没跟陶轩搭上。他微笑着起了个话头：“我前段时间看到嘉世的报道……”
陶轩和叶秋同时眼皮狂跳。
干啥呀这人，哪壶不开提哪壶？他也不像是刻意给人难堪的人啊！难道是对嘉世感情太深，退役这么多年还要回头来兴师问罪吗？
结果就听吴雪峰笑着说出后半句：“那个邱非很厉害啊。”
“……”
吴雪峰直接跳过了中间那么多年的跌宕起伏，不提往事，只谈今朝。
陶轩连日来波动剧烈的心境，此刻却突然恢复成了一片平静。他已经刻意回避嘉世相关的报道很久了，此时也接不上什么话，只应了一声：“后生可畏。”
对哦，他们的时代已经彻底划上了句点，成败得失，都成盖棺定论了。再谈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？
创始人纷纷退场，嘉世却还有未来。
邱非吗？回头也关注一下吧，陶轩想。
最后一排灯光熄灭，场内被黑暗笼罩五秒，随即迸射出了绚烂的光华。
梦幻般的舞台灯光煽动性地飞快闪烁，一道全息投影倏然出现在了舞台中央。
“索克萨尔！”现场的华人观众也是很多的，顿时热烈欢呼。环绕立体声用激情澎湃的语气介绍着中国队队长，喻文州小跑登台，站到全息投影旁边，与自己的账号卡一道接受欢迎。
索克萨尔的全息投影带着一阵金色的星屑消失，喻文州却没有下台，而是走到舞台后方站定，和着音乐的节拍鼓起掌来。紧接着，又是一道全息投影凭空出现，这次却是澳洲队队长的账号卡。
又上来几人，观众们已经摸出了规律，中澳两队的选手将会以这种节奏交替着出场，先是首发，再是替补，以队长为中心，向着两侧依次排开。
“咦，是那个小子！”叶秋脱口而出。
“哪个？你认识？”吴雪峰提高声音问。
叶秋指了指台上那个精力充沛绕场跑圈的少年：“澳洲队那小子，找我哥要合影来着！没想到年纪轻轻就是首发啊。”
“后生可畏嘛！”吴雪峰笑道。
叶秋默数着中国队上台的人数：十、十一、十二……快到了。
第十三个选手之后，中国队最后一名“必要时对阵容进行替换”的非正式选手终于登台。
他没有被算在代表队的十三人里，虽然主办方本着竞技精神给予同等欢迎，但既然没带账号卡，自然也不会有全息投影。这登场的声势顿时小了很多，看着就像是个打酱油的。
然而，现场欢呼的音量却不降反升，尤其是华人观众区爆发出的那股子气势，不像是安慰打酱油的，倒像是在迎接什么英雄。有些不明状况的观众当即便扭头打听了起来：“谁啊？”
吴雪峰突然头也不转地拍了拍叶秋的肩。
叶秋没看过任何比赛现场，更别提他哥的现场了。此时头一遭沐浴在这种气氛中，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。
他没有去看吴雪峰，而是目送着台上那道不起眼的身影一路走到队伍最末端。
随着澳洲队的第十四人登台，这个开场仪式就算是结束了。
舞台灯光闪耀一阵之后再度熄灭，台上的选手便在黑暗中依次退场，走向各自的比赛席。
“感觉怎么样？”吴雪峰问。
叶秋还是组织不出语言。他盯着舞台，在那片混沌的黑暗中，依稀看见叶修依旧站在原地。
他分不清那是剪影，还是灯光骤灭之后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像。但在这漫长的几秒钟里，它发出的确实是灰色的光。
“挺了不起的。”叶秋咕哝着说。
吴雪峰没料到他这么坦诚，笑了几声：“确实。刚刚这叫什么？这叫青史留名啊。”
叶秋突然想起一件不搭边的事：夜空中每一缕星光，都可能来自一颗已然消逝的恒星。
他又看了一眼舞台，叶修已经不见了。
少年总会老去，正如星星终将熄灭。但是，时间会记住它们的荣光。
【全文完】
五年老坑终于填满，老母亲老泪纵横为哪般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