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全职】灰光（全员粮食向）10

【十】

 

节目组安排的惊喜在大家吃到一半的时候如约登场。

 

“这是一段我们提前准备好的视频。”记者笑吟吟地摆上一只pad，还特意先朝李轩的方向偏了偏。摄影师同时架起了器材，等着拍他的反应。

 

“哦，不要搞这个，不不不我最怕这个。”李轩呻吟道。

 

然而怕什么来什么，吴羽策的脸已经出现在了屏幕正中：“Hi轩哥，苏黎世怎么样？”

 

众人闷笑。李轩似乎很受不了这种温情场面，整个坐姿都透着大写的尴尬。

 

幸好这不是实时通话，不需要两头当着节目组的面尬聊，只需要他听着。吴羽策那显然也是个实在人，就说了两句：“好好把握机会，虽然这次不能跟你并肩作战，但我会守在电视机前看你表现的。”

 

“可以可以，谢谢谢谢。”李轩低头摸出手机，跟吴羽策发信息去了。

 

视频切到了一个食堂门口模样的地方，看那绿油油的墙面就知道是微草，高英杰刘小别等人很僵硬地站成一排。高英杰带头喊了声：“队长。”

 

王杰希伸手拿过pad。

 

几个微草队员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候了几句，突然用小学生朗诵的语气齐声喊道：“中国队第一，王杰希最强！”

 

“我擦！”一桌子人被尬到人仰马翻，还有几个人呛得猛咳起来。只有王杰希保持着惊人的平静，还一脸认真地看着视频。

 

黄少天暗戳戳找喻文州讲坏话：“哎你看他这样子，像不像个欣慰的老父亲。”

 

“是有点。”

 

“我跟你讲，这几天荣耀论坛有个热帖，收集对国家队选手的印象，王杰希的标签里排名第一的是‘苦心孤诣老父亲’，把魔术师都比下去了。然后回帖里有人不服啊，发了他去年的照片，盘个小叶紫檀还穿个潮鞋，问谁家的老父亲这么风骚。结果那标签被改成了‘苦心孤诣但风骚的老父亲’……”

 

黄少天很快就笑不出来了。他八卦得太长，这会儿雷霆全队都对肖时钦温馨问候完毕了，卢瀚文的大脸几乎是贴在镜头前闪亮登场：“队长好，黄少好！黄少啊，人在国外少说几句啊，水土不服小心嗓子不适啊。”

 

众人笑飞。黄少天把手指捏得咔咔响：“臭小子给我等着。”

 

这视频剪得还挺讲究，下一个说话的就是江波涛：“小周，有没有跟大家多说几句啊？”

 

周泽楷微笑。如果叶秋在这里，就会恍然大悟他这几天的话为什么比传说中多了——这已经是人家的努力成果了。

 

“孙翔也好好加油，我们在队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。”

 

李轩这时似乎终于缓过气来，突然冒出一句：“该到老韩了吧？”

 

想到韩文清那脾气面对这种场合该有多别扭，大家都诡异地瞧向屏幕。然而镜头一切，却切到了呼啸。

 

“下一个是他了吧？”

 

然而是烟雨。

 

“哎，霸图不会没派出老韩吧？”众人转向张新杰和张佳乐。

 

“靠，你们到底在期待什么？成熟点行不行？”张佳乐嘴上吐槽，眼睛却很诚实地盯着屏幕。倒是张新杰就事论事地回答：“应该是他。”

 

张新杰都下结论了，那肯定没跑了。镜头再切，果然韩文清铁血男儿，没有什么能吓退，包括尬聊。但他也确实很僵硬，言简意赅送完了祝福，最后居然庄严肃穆地憋出一句：“注意身体。”

 

“这是什么老干部发言啊！”叶修要是能放过这个槽点就不是叶修了。

 

“你个退休老干部又有什么好说的？”张佳乐针锋相对。

 

画面像是配合他的台词一般切入了兴欣的训练室。只见一大伙人闹哄哄地挤在镜头前，已经不仅限于选手，凑得最近的居然是整个视频里唯一一个战队老板。陈果皱着眉问：“开始了吗？在拍了？”

 

“早开始了，行不行啊你，让老夫来。”魏琛作势要抢上。陈果一把拦住了他：“边儿去。大家好，在国外吃得还习惯吗？时差没事吧，休息得好不好啊……”

 

众人都是一愣。陈果一开口居然没分战队，这关心对象把所有人都囊括进去了。她年龄没比这些选手大几岁，却像个热心阿姨似的叮嘱个没完。众人都在不同场合见过这个最没有老板样子的老板，倒也颇觉得温暖。

 

直到魏琛忍无可忍地打断了：“这视频是干这个用的吗？我来我来。小苏、小方、小叶啊。”

 

“滚。”叶修笑骂道。

 

“争点气，啊，不拿个世界冠军就别回来见我了。”魏琛大手一挥，“行了结束吧。”

 

“别别别——”后头几个小年轻连忙扑过来拦住了，镜头打颤般晃动着，乔一帆、安文逸和罗辑抢话似的喊道：“前辈加油……”

 

“干翻他们……”

 

“对对对……”

 

“不行换我们老大上！”

 

“……等会儿？”乔一帆听着不对，回头一看，罗辑已经被包子挤出框了。

 

“看。”黄少天拿手肘撞喻文州，眼神往叶修那边指，“敬请欣赏，欣慰的老父亲二号。”

 

那摇摇欲坠的镜头最后被唐柔扶正了。

 

她却朝后退了退：“果果还有想说的吗？”

 

“也没什么了……”陈果有点不好意思，正想结束拍摄，却又想起一句，“哦对了，叶修叶领队，新闻里看你好像变化挺大的，最近真是辛苦了。”

 

“……哈哈哈哈哈哈哈！！！”一桌人猛然爆发出了今晚最响亮的笑声，最过分的几个，边拍桌子边指着叶修狂笑。叶修泰然自若地喝茶。

 

节目组不明所以，环顾了一圈，却没人出言解释。

 

陈果说这句话时，旁边的唐柔张了张嘴，明显欲言又止了一下，最后只对镜头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。

 

“总而言之，大家为你们骄傲。”陈果终于拍下结束语，视频至此播完。

 

节目组也成功拍到了一系列精彩的反应，功成身退地告辞了。

 

虽然看的时候有点尴尬，但看完再一回味，大家脸上都是带着微笑的。再强大的人，总不会拒绝背后有人支持的感觉。

 

楚云秀半真半假抱怨了一句：“不公平啊，一半时间都是你们兴欣在霸屏。”

 

“谁叫我们兴欣胸怀博大呢，老板娘的问候可是对整个国家队说的。”叶修说。

 

“而最后那话却是对你弟弟说的。”楚云秀稳准狠地补了一刀。

 

一桌人又笑。有人起哄：“把你弟弟叫来一起吃嘛。”“对对，这里还有些人没跟他正式打过招呼呢。”“听说是节目赞助商？这大腿得抱啊。”

 

“我问问吧。”叶修摸出手机拨了个号，“喂，吃了没？要不要过来一起？……哪儿能啊，节目组已经走了。来的话给你加菜嘛。……不驴你，你哥什么时候驴过你？”

 

“也亏他说得出口。”李轩目瞪口呆道。

 

叶秋最终还是来了。

 

他礼数周全，一来就以茶代酒敬了一圈：“这几天给大家添麻烦了。”然而电竞死宅们并不流行这套，一个个都随便得很：“别那么客气，坐坐坐。”

 

叶修挪了挪椅子，给他空出了一个位子。

 

“嗯，不一样。”

 

“果然是不一样。”

 

“这么放在一起看真是惨烈的对比啊……”

 

对着众口一词的感慨，叶秋哭笑不得：“真有那么大差别？”

 

“说来挺奇怪的，理智上我知道你俩是双胞胎，长得也没啥区别，可是我印象里老叶老得都快风干了，看你却还是个小伙子。这到底是为什么呢？”张佳乐还真的沉思起来了。

 

“喂，说你自己呢？”叶修不满了。

 

叶秋却点头：“确实，一想到各位大神其实都比我年纪小，还有点不适应呢。”

 

虽然听上去像恭维，但这却是他心里话。想他未满三十，混迹商场干到如今这样，走到哪里不被叫一声青年才俊？可是同年的叶修，居然已经是公认的老油条了。

 

眼前这个行业的中流砥柱，哪怕是时常被套上“老辣”“大师”等字眼的那几位，用大众眼光来看，都是多么年轻的小伙子啊。

 

是该有一丝羡慕的吧。但叶秋却很难升起类似的情绪。因为叶修回家那短短半日，他见过他哥刚退役的状态。

 

叶秋的思绪转到这里，就听到张新杰问叶修：“账号卡，你真的没带来？”

 

张新杰这人就是这样，当年叶修放烟雾弹说罗辑会拆迁，全世界都不信，就他还去正儿八经评估可能性；今天叶修又放烟雾弹说自己准备上阵，全世界都不信，他也依旧得确认一遍。

 

叶修也知道他的脾性，生怕真的影响他判断，斩钉截铁地说：“没带，锁家里了。”

 

“哦。”张新杰没再问下去。

 

但饭桌上有几个人停顿了一下，貌似不经意地看向这边。肖时钦开口追问道：“以后都不用了吗？”

 

“那也不一定，还是做好准备吧，没准哪天就吓你一跳。”

 

话说得狡猾，但言下之意也很明显。肖时钦笑了笑：“可惜，散人打法我们还没真正破解过呢。”

 

孙翔又生起了闷气。

 

叶修呵呵一笑：“要的就是这效果。”也不知是玩笑还是真心。

 

什么效果？在胜利的巅峰将之封印，再也不给君莫笑陨落的机会，哪怕是在自己手中吗？

 

曾经叶秋也是这样猜想的。毕竟叶修把账号卡留在家里时也没避着他，当时他就不解过：“为什么不带？不需要以防万一吗？”

 

直到现在，他也没得到一个像样的回答。

 

那时他只觉得叶修有点意气用事，怀疑是退役刺激太大。

 

不过，如今在苏黎世走了一遭，见过这么多站在职业生涯不同阶段的选手之后，他多少懂得了自己这个哥哥。

 

这些电竞选手的命运，俨然像是许多传统运动员。二十三岁的盛年，二十八岁的迟暮，还没到三十就把一生过完了。在那之后几十年的岁月，一眼望去都是空荡荡的。

 

当然，他们还可以搞直播、做教练、当解说。但作为竞技者的他们，在退役的那一刻就已进入了坟墓。

 

讽刺的是，这个时候，他们的年纪分明还那样轻，血还是滚烫的，头颅还是高昂的。所以就连退役的态度，都不像其他职业的沧桑告老，而透着一股子战死沙场的决绝。

 

提前三十年拼尽一切、燃烧一切，然后挥别一切、斩断一切。意气用事吗？那是因为意气未尽啊。

 

醉卧沙场君莫笑，古来征战几人回。

 

“咱们最后干个杯？”叶秋微笑着站出来转移了话题，“祝大家明天旗开得胜。”